网站升级工程进行中,期间或会有中断和不稳定的情况,请谅解,谢谢!
Vine Media
主页 | 关于我们 | 支持我们 | 联络我们 | 常见问题 | 网站连结 | 手机网站 | 设定为首页
繁體
网上电台 随想随笔 信仰见证 认识真理 音乐分享 教会讲坛 创意短片 圣经灵修 讨论区
 
丢弃万事 得着基督
走出迷信 渴慕基督
放弃传统 追随基督
赌.屠
摒弃道法 高举基督
脱下袈裟 披戴基督 2
脱下袈裟 披戴基督 1
沙士遗证
爱,永不放弃
重建破碎家庭
什么时候软弱 什么时间刚强
生命不再一样 (上)
生命不再一样 (下)
爱.回家
这一生最美的祝福
从卖毒品到卖属灵书籍
只因你们不属世界
我的"信"路历程
你在哪里?
在病痛中遇见神
患难之日
邓文清弟兄
罗文元先生
周咏仪姊妹
Bookmark and Share  
  主页 » 信仰见证 » 患难之日

  患难之日
其他见证

  


 
 
二十一、海中的路
 
我来到长巷口,请值班的犯人为我开了铁门,我到队部门口要找队长;队长不在。等了两个钟头又去找一次,又是不在。奇怪,为什么这‘日记’交不上去呢?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?我安静的又将‘日记’重新看了一遍,觉得末后两篇与前面的不调和。撕开,改为以祷告结束。听说队长去什么地方去了,改好以后也没有交。
 
礼拜天,我整天躺在自己的床位上,什么地方也不去。别人可能以为我闭目养神,其实我是在祷告。我不想跟别人说话,因为我实在软弱,我要到主里面去寻求庇护和力量。小组长在我的旁边他自己的床位上缝缝补补,偶尔跟我说一两句话。另一个姓钟的小组长,在下床用毛笔在帮助同组的犯人在棉胎上写各人的名字,等着集中收藏起来。
 
礼拜一上午,小组长对我说:“坏事了,刚才检查我们小组的报纸,发现有一张印有毛主席大幅照片的报纸上涂了许多墨。估计是姓钟的小组长不小心弄的,可是他又不承认。队长问会不会是你在搞破坏,因为一个小组只有你一个年轻的。我说不会,因为我知道你整天连床都没有下来。队长又问‘日记’写好了没有,他要看。”我说:“写好了”,便拿给他交上去。
 
在那个时候,涂污了毛主席像可是大罪,平民百姓可被判刑十几年,一个罪犯更是不堪设想。我深深的感到,跟随主才最安全,一切的事有主负责;如果凭着我们自己,我们也不知道横祸会从哪里飞来。
 
又过了两天,队长找我到中队部谈话了。队长姓文,湖南人,说的话我仅可听得懂;没有一点笑容,使人望而生畏;只是听犯人说,他为人却善良。他叫我在小凳子上坐下后就对我说:“你写的‘日记’我看过了,看起来你的宗教信仰很深啊!”我说:“是的”。他说:“我知道广州有许多礼拜堂,现在都怎么样了?”我说:“都被封了。”他说:“唔,我相信,那些礼拜堂以后都会还回给你们的。只是,我不管你是怎么样来到这里的,你都得遵守这里的纪律,你已经被剥夺了政治权利,不能在这里搞宗教活动,知道吗?”我说:“知道。”
 
我看见,那首‘从东方到西方’的歌不教唱了,中队犯人要搞什么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文娱活动,他也不要我参加。(后来我还听一个犯人小组长说,文队长在一次小组长会议上,说过我是一信教迷,并说我那封作为遗嘱的信有问题,不能给我寄出去)。只有另一个姓姚的中队长看过我的‘日记’之后,在一次晚上点名时,没有提名的骂了我一阵子。因为我的‘日记’里有一段话:“虽然世界忘记了祢,可是祢的见证仍在世界,人们还以祢的出生来作纪年,称之为‘公元’,还以祢所定的日子来作为休息日,而且亲切地称为礼拜天。”他骂道:“二、三十岁的后生仔,又不是七、八十岁的老顽固,竟敢将我们的公元纪年和礼拜天,说成是出于他的神的,简直是反动透顶!”
 
“哦,大能的主,信实的神,我感谢祢!在这红色的海洋里,祢实在为祢的孩子预备了一条可行的路。”
 
 二十二、“这些事终必为你们的见证”
 
这时,我犯了另外一种错误,就是我觉得队长是那样恩待我,我也应该守信用,不在犯人中间说及信仰的事。由于过分拘谨,以至同小组的犯人都不知道我是信耶稣的。有时听见他们议论到信耶稣的事,有人推崇,有人仇视,我都不敢说话。我感到非常的沉闷、窒息。我心里甚至响起:“冲过!战士哪,冲过!”那首诗歌。快要调离这个队了,我已经决定,到了新的队时,我要不顾一切的告诉人,我是基督徒,让犯人们都知道我是信耶稣的。
 
调队了,我们可以上班做工了,再也不用整天在那里学习了。小组长很替我高兴,他大声对我说:“你要调到机修中队去了,那是个最好的队啊!”
 
机修中队是一个要搞生产的队,队长很多。管生产的队长姓杨,有一双锐利的眼睛。有的犯人能说会唱,会迎合当时的时势,唱起高调来,不亚于社会上的红卫兵。我不想跟他们去争,只求心灵不受践踏,我愿意做最苦的工。也不知道队长是怎么搞的,他把那些犯人分配到翻砂工段去了,却将我分配到金工车间,让我去开那台他所宝贵的铣床。
 
管教队长姓张,他找我谈话了,比较客观,我在他面前做了见证。他希望我要相信政府的政策,安心改造。我说:“我的一切都在神的手里,我的坐牢也出于神的旨意,我不会挣扎的。”他说:“照你这样说,我们共产党不是不能决定你的命运?”我说:“这是我所信的,我能够在一切人、事、物后面看见神的手。”这话使他觉得非常希奇,以至他在干部中间传开了。他又说:“难道你以为再过十年还会有人信基督教吗?”我说:“现在是最冷落的时候,再过十年,信的人会更多!”
 
指导员姓刘,他自以为很有水平。可能他认为管教队长无能,不能折服我,便同管教队长一起来找我谈话。他说:“毛主席说,就世界观来说,基本上只有两家,不是无产阶级的世界观,就是资产阶级的世界观。你信基督教的世界观就是资产阶级的,就应当改造。”他的比马列主义还要马列的理论使我难以忍受,便顶撞他说:“什么叫做‘基本上’?‘基本上’就不是绝对,就是还有例外。在世界上有钱的人信基督教的也有,而更多的是穷人,是无产者,你怎么来解释呢?”他无法回答我,便打起官腔说:“你要认罪服法!”我干脆把怨气倒出来说:“所谓我的犯罪事实都没有同我见过面,你叫我怎么来认罪?”
 
管教队长换了一个强有力的张队长来了。他很会说话,做事干脆,杀星大,只是口才太好了一点,以至常常言过其实。年终评审时,因为我在‘自我评审材料’中写着:“感谢人民政府给了我二十年那么长的改造时间。”他在小组犯人面前骂我:“坐监还洋洋得意,全不为自己的妻子、儿女想一想,不要求你有无产阶级的良心,你连资产阶级的良心都没有!”
 
他骂过我以后,又大声吩咐我跟他出到中队部的房间里去。我坐下之后,他突然又缓和了。他问我为什么要信耶稣,他说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处。
 
我说:“在我们信耶稣的人中有这么一个笑话:一个虔诚的母亲叫他儿子来参加家庭礼拜,儿子不来参加。母亲对人说,他不敢来参加,因为他知道参加了礼拜就要信耶稣,信了耶稣就要上天堂,上了天堂就会没有烟抽,那可怎么办?我们认为,不能用世俗的眼光来理解信耶稣的好处。”
 
他反唇相讥:“我看你们信耶稣,也不过是捞口烟抽抽。”我说:“你也可以这样说,你们抽烟的人离不开烟,我们信耶稣的人离不开耶稣。马克思、恩格斯也知道我们信耶稣的人是感情上的需要,是的,我的感情离不开我的信仰。我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是跟我一样的,我们离不开耶稣。”
 
他说:“你夸大了事实,在世界上只有少数人是跟你一样的。”
 
我想了一想说:“也许,世界上只有少数人,这没有什么关系的。”他们是唯物主义者,他们认为只有人,没有神,这人的大多数对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。我们是信神的,我们知道,如果不是神的恩典,全人类的历史加起来,在神面前也等于零。我们是不怕少数的。
 
最后,他要我服从干部的管理,我说:“这一点我会做好的,因为我们认为是神给了你们权柄来管理我们的。”他显得有点高兴,说:“这样你又给我们赋上神圣的色彩了。”
 
监狱开展了一个暴露思想的学习运动。我的机会来了,我应该让犯人们都知道我是信耶稣的。
 
学习前,张队长作了动员报告。犯人们回小组去了,我一个人留下来请示队长:“张队长,看来这次我应该将我的信仰问题在小组里说明了吧!”他说:“你可以说,只是你不可宣扬你是对的。我问你,你到底是信仰毛主席呢?还是信仰耶稣呢?毛主席可是个伟大的天才啊,你到底信仰谁呢?你没有办法回答我了吧!”
 
他以为这一下就将我难住了。我限于罪犯的身份,不顶撞他,只‘以子之矛攻子之盾’,照着他们的口头禅还回给他说:“你很清楚,我的思想改造不是一朝一夕,一年二年的事。”
 
有一段时间,张队长不知到那里去了,换了一姓杨的管教队长。他很啰索,常常找我谈话,想在我的信仰上来教育我。一开始我顶撞了他。我不怕他,只是不堪他的烦絮。他一找我就说要送我带着花岗岩的头脑去见上帝,又说我想要做官,所以反对政府犯了罪。我觉得跟他说不清楚,就不说话,由得他说去。
 
又来了一个姓杨的科长。听他说话很有政策水平,没有当时流行的文化大革命腔。他主持办了一个集训班,我也在其中。
 
他找我独自谈话,对我说:“……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,对罪恶的认识问题,或别的问题,你都可以说。”
 
我说:“我虽然对我的犯罪问题认识不足,只是我知道政府始终要为我解决的。我有一个问题是现在改造中的。”
 
他说:“你说吧!”我说:“科长可能知道,我是信耶稣的。”他说:“知道,你不是还说过,你之所以坐牢,是出于你的神的旨意的梦话吗?”
 
我说:“你们以为这是梦话,我却是非常清楚的话。我出身于一个世世代代信基督教的家庭,我自己年纪虽不算很大,可是我在信仰上已经走过了一段很长的路。我不明白,人民政府今天改造我,是要将我从一个对社会主义不利的人,改造成为对社会主义有利的人呢,还是要将我从一个信耶稣的人改造成为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呢?如果是前者,我应该接受,应该服从;如果是后者,二十年的刑期,再加上十年剥夺政权利的时间,仍然不够!”
 
他想了想说:“毛主席不是说了吗,我们不能强迫人们不信教,也不能强迫人们相信马克思主义。”
 
我说:“如果照你这样说,我就没有问题了,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这个话的。”
 
可能杨科长回去说服了杨队长,集训班一结束,他就对我客气起来了,一直到我离开监狱,他都对我比较好。
 
     二十三、梦
 
张队长之所以说我连资产价级的良心都没有,是因为他检查出入的信件时看了我妻子给我的来信。我的妻子寄给我的,不是一封封书信,而是一囊囊眼泪;孤单、贫困,受人冷眼,与家人不和,没有希望。我真的是铁石心肠吗?不,亲爱的主知道,为着我的亲人,我的心里是经历了多少痛苦的折磨。被斗争、受鞭打、遭凌辱、被误会,甚至是死亡惊吓,我没掉过一滴眼泪。只是为着我的妻儿,我却不知道默默的流过多少眼泪。我有时候能见到年长的弟兄姊妹,我看他们总是那样安祥,喜乐。可是我却不行,有时候我可以窃笑,如队长所说的,‘洋洋得意’,有时却会坠入痛苦的深渊。
 
我常在梦中哭醒。开始时,我曾梦见我的岳母为着我,为着她的女儿痛痛哭泣,不肯受安慰。
 
有一次,我梦中看见我妻子的坟墓。坟墓非常大,包括前面的一个拱门,中间一条长约二十米的坠道,坠道的尽头才是墓穴。我站在拱门前面放声大哭。听见我的哭声,我的妻子穿着一身黑纱,幽灵似的在墓穴前面出现。看见了我就向我奔来,扑在我身上痛痛哭泣,向我诉说她的苦难,邀我跟她一起到坟墓中去。我感到主耶稣需要我完成一件使命,无法答应她的要求,便让她一个人回坟墓中去。我想等我完成了主给我的使命以后,再回来叫醒她。我发现有邪灵在坟墓中搞扰她的安宁,就用虔诚的祷告驱赶了邪灵。
 
又一次,我梦见我的妻子借了债,到期无法偿还,就去向债主求情,请求宽限,受了债主的侮辱。我的心如刀绞。哦,不行了,我的妻子顶不住了!已经三年多了,我必须回去,我要回到她的身边去!可是醒来,仍旧是牢固的监仓,牢固的铁门,漫漫的刑期!“我亲爱的主,祢知道我心里伤痛,求祢看顾我那可怜的妻儿。”
 
    二十四、刺
 
从前,我以为我很刚强,可以撇下一切来跟从主,可以为主受苦。然而事实使我看见,我实在是弱者中的弱者,凭着我自己,我实在没有一点力量。如果凭着着我自己,我早已经跌倒了一千次了,我之所以没有让撒但得着像筛麦子那样筛我,反能在苦难中进取,这实在是主的恩典,主的怜悯。当我打算写这本小书之时,我感到要写的东西太多,不知道该写那些事好。当我认真的回意了那段历程之后,发现在这中间有两条主线,就是:一、我的软弱和失败;二、主的恩典和能力。我想,我应该靠着主恩将这个主题写出来。
 
关于我的软弱,还有一件事是我必须说的。监狱里提倡用毛泽东思想来改造犯人,要求犯人要随身携带毛主席语录本。前面我已经说过,对于学习毛主席著作,我觉得我可以顺从他们。他们那段时间说的学习,其实是崇拜式的学习;我们说的学习只是一般的学习,或是应付式的学习。我觉得我既可以学习,也就可以带。为了带语录本上车间,他们又给每一个犯人缝了一个语录袋,规定开、收工时要带着,开会时要带着。我从窗口看女犯人集队经过时,看见曾恩真老姊妹也带了语录袋了,我也顺从地要了。挂上一个语录袋之后,我心里感到非常苦,总想把它摔掉。一次开大会时看见一个年老的弟兄没有带语录袋,我心里痛苦极了。“我亲爱的主,我错了,我本应该拚着不要这个语录袋。我主,祢是无所不能的,求祢拨去这根刺。”可是主没有除去这根使我痛苦的刺,我也没有力量反抗,一直到七二年,林彪摔死以后,我才得到解脱。因着这根刺,我实在看见了我的无有,我的软弱。
 
    二十五、十字架上的强盗
 
一九七0年,又有一个恐怖时期。社会上是开展什么‘一打三反’运动,监狱里则开展名为大检举、大揭发、大批判、大清理的‘四大运动’。干部常给我们读判刑布告。有一张布告就枪毙五、六十个人的。犯人中也一下子将很多人揪出来,斗争往死里斗。事后我们知道在别的中队有斗争时被打死的,也有自杀的。写坦白交代材料,写检举揭发材料,人人都要写。有的人想立功赎罪,有的人以镇人为乐,有的人害怕连累到自己,人人都在写检举。
 
我写什么呢?这个犯人跟我说过攻击的话,只有我自己知道,不能检举;那个犯人跟我说话时虽有第三者在场,估计第三者会忘记了,不能写;还有的话虽是多人知道的,只是说出来恐怕那犯人会被枪毙,太罪过了,沉住气,等找到我时再说。这样一来,我就写不出检举材料来了,剩下的只有坦白交代。坦白交代,啊,我还真的有东西要交代的呢!
 
还在集训队时,有一次学习毛主席著作,读到一篇毛主席教导人们不要被糖衣炮弹所击中,不要受人的吹捧的文章。我就说:“人性是难以胜过吹捧的。有一个故事这样说:百兽之王的狮子有一次下了决心不受吹捧。狗大臣来朝见它,狮子问狗说:‘这次出巡森林的情况如何?’狗答道:‘我王万岁!我王洪福齐天!这森林中众生都托我王洪福……’。狮子大王怒道:‘出去!啰索了半天,还不知道你要说什么!’狐狸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便对狗嗤之以鼻:‘真是狗东西,没有一点真本事,只靠吹吹拍拍混日子!’然后又转过来对狮子说:‘大王也不要怪它,因为它不过是一只狗。实在说,我可以说是见多识广,只是像您这样不受吹捧的,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!’狮子大王乐滋滋的。它没有想到,它已经接受了狐狸的吹捧了。”说完了,我心里窃笑,欣偿自己的巧妙。你把我关到监狱里来了,叫我学习你的著作,我还要弹弹你,你对我有什么办法?
 
一次,队长叫我们出外面做杂工。我在拌灰砂,太阳晒得我有点难受。那时人总把毛主席比作太阳。我心里想,已经是秋天了,这太阳会成为冬日的太阳,不会再烫人了。我正想着,有一个年轻的犯人对我说:“你这样让太阳晒,我给你一个帽子好不好?”我指了指太阳,笑着对他说:“不用,你不要怕它,已经是秋天了,它是没有什么热力的了。”他会心的笑了。
 
现在,这些当时我以为巧妙,以为得意的事都在我的心里涌上来,要向政府交代。想到交代,我就害怕;交代出去,这却是严重的问题,因为含沙射影攻击毛主席是大罪,交代了我就得低头认罪。(我直到现在还没有向人认过罪,因为我没有让人抓到我有什么犯罪的言行。为着我信耶稣,我是连错都不认的。)而现在,啊,该死!我竟让人抓住把柄。算了,不交代。可是不行,我仿佛看见有一个以前同小组的老犯人起来检举我,看见那个年轻的犯人要检举我。我恨他们,巴不得他们死了才好。我马上觉得我这是杀人的恶心,自己做出来的事自己承当,不能怪别人检举。我要自己先交代,这样我才能不恨人,让他们来检举。
 
“哦,我的主,我就是这么败坏,我一开口就是攻击在上执政的人。我实在是一个该死的罪犯。我主,是祢站在人的那边来定我的罪,我无话可说。我实在是十字架上的强盗,我被判刑是我应得的刑罚。哦主,我还要感谢祢,因为我能够与祢圣洁的主同钉,人们是在打倒耶稣的喊声中,把我钉在十字架上的。”这时,我吟了一节诗歌,寄调“恳求救主格外垂怜”:
 
“我是十字架上强盗,为己罪当死;
哦何幸,我竟与主同钉!
主,求祢记念!
救主!救主!请听我祷告:
既有别人蒙主恩召,莫把我弃掉!
 
 二十六、我的神!我的神!为何离弃我?
 
我看见我自己是那样败坏。我不耽心自己的得救,因为主耶稣是罪人的救主;只是我感到,我实在不配做主的工人,不配为主作见证了。没有想到,当我老实的向他们交代了问题,承认了我的败坏和罪过之后,队长们却对我仍然一样。这时如果他们将我抓住,向我进攻,我就会垮了。只是感谢主的保守,他们太忙,好像无暇顾及我。
 
家里的来信越来越少,二个月,三个月,半年,一年,我都不见家里有一封来信(后来知道有些信被中队部扣留了)。起初,我见有信发,就去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。慢慢的,我不去看了。再以后,我甚至害怕有信来了,因为我已经预感到家里会有事情发生了。
 
我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。妻子来信说,她困难得再也无法在我家生活下去了,她要离开我家,请求我允许她离婚。我坠入了痛苦的深渊。
 
我知道我的患难是暂时的,我必定会回家,所以一直挽留着我的妻子。我不是怕再也娶不到妻子,而是痛心、怜惜那与我同负一个苦轭的弱女。在这个世代,信耶稣的家就像海中的一页小舟。我知道她若开我的家,嫁给一个不信主的人,她的灵魂一定会失丧。
 
我若能见到她,我相信我能够将她挽回。只是,我是在捆锁之中,不单不能到她身边去,甚至我的信,一个月也只能寄一封,每一封信不能超过二百个字。“我主,祢的拣选难道也是是而又非的吗?为什么祢所给我的妻子,为着祢的缘故受了那么多的苦,流了那么多眼泪,结果还遭到祢的弃绝呢?我主,我主,祢能够开一千条路来救援我,只是祢紧紧的将我捆住,不让我得到一点救援。我主,祢为什么站在远处?祢为何掩面不顾?我的心在我里面如蜡溶化。我的神!我的神!祢为何离弃我?……”
 
二十七、蒙怜悯
 
这时有一个姓钟的小组长,他见我的情形就去告诉对我较好的王队长。王队长安慰了我一番,问我有什么要求。我就要求他给我寄出二封长信。信寄出去了,却没有回信。白天要做工,和着眼泪勉强吞几口饭。晚上放下蚊帐之后,就将一条毛巾垫在枕头上,任由眼泪流淌。
 
我站在机床旁边几乎晕倒了。我就想,反正我就差不多要死了,顾不得那么多了。我死了以后,她也可以改嫁了。这样想定了以后,痛苦减轻了,身体也慢慢恢复了。我的妻子接到我的长信后,回了一封信。虽然她还不置可否,但总算来了信,我有了一点希望。
 
过了段时间,她受了一些刺激,又向我提出她要走。这一次,我的痛苦比前次轻了一点。只是,心里空荡荡的如同荒漠。想到自己的苦难、失丧,弟兄姊妹的误会,亲人的离弃,眼泪就如泉涌。我能感到我心脏跳动的间歇,三次五次间歇一次,有时跳一次也间歇一次。我知道这是神经官能症,也不求医。因为我想,我已不能为主作工了,我之所以活下去是为着我那可怜的妻儿,现在看来,我活着反而造成她的痛苦。哦,生存对我还有什么价值?“我主,求祢接我回去。人都是有限的,祢赦免我们,祢爱我那可怜的妻子到底。但愿我们能够在祢的脚前相会!”
 
我又几乎在机床旁边晕倒了。我已经不怕死了,我想,我就这样衰弱下去,很快就能走完我的路了,……。然而,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,主的同在有力的临在我的心里。我感到新鲜、滋润、安慰,痛苦顿时消失。哦,亲爱的主,他并没有撇弃我,他就在我的心里。“大能的神,祢能够看顾我的妻儿,祢会负责的,我不用担心。慈爱的主,我不能怀疑祢的慈爱,祢的旨意就是我的最好。有祢的同在,一切的丧失都算不得什么,哦主,照祢的旨意……”
 
我突然好了。现在我又能够凡事信靠、交托主了。虽然我还看不到妻子的来信,却不再害怕她会离开我的家了。从那以后,我的妻子的处境也有了好转。在香港的一个弟弟按时给他寄钱,叔父从南洋回来也安慰了她。过了一段时间,她还带着我的小儿子到监狱里来探望我。
 
这时,我变得非常容易动感情。看见一个犯人病了,甚至是曾经对我很不好的犯人,我看见他软弱的躺着,想到他没有一个亲人来看看他,我的眼泪就几乎要掉出来。看戏时,听到一句普通的唱词,“……家贫穷,无力抚养……”,同情的眼泪便会夺眶而出。因为我知道那简单的一句唱词中,包含着多少辛酸。
 
我已经明白,我之所以遇到这样的事,实在是出于神的恩典。这就是要破碎我的情感,治死我的魂生命的十字架。本来我有我自‘己’的情感,有我自‘己’的爱、憎,有我自‘己’感情的外壳,圣灵对我也感而不动;直到神借着十字架破碎了我的情感的外壳,我才能“与喜乐的人同乐,与哀哭的的人同哭”。
 
往后几年,有时也几乎整年收不到一封家信,只是我再不会像从前那样痛苦、害怕了。有好心的队长见我家里那样长时间没有资讯,会问我有没有顾虑。我说:“最大的事,就是我的妻子带着我的孩子离开我家就是了,我已经想过了。”
 
二十八、“愿祢坚立我们手所作的工”
 
小时候听我祖父给我们讲圣经故事,约瑟的故事使我特别感动。现在我知道,我之所以那样感动,是因为主也命定我有这样一段监狱生涯。约瑟在埃及、在狱中有主与他同在,使他手中的工作尽都顺利。我心里很有把握——主会祝福我手中的工作的。
 
我本来是读物理的,现在学工,接近我的本行,所以我学得很快。半年脱手操作,不到一年就带徒工了。经常会有许多特殊的生产任务,照人看来,我们的设备是根本无法加工出来的。可是因为别的工厂也无法加工,队长只好硬给我们压下来。别人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叫苦,说没有办法。我却从来不讲价钱,因为我知道,队长既将这样的任务压下来了,就是主已经将这事交在我的手里了。我就靠着主的带领,一步步的做去。我看见:没有资料,资料有了;没有工具,工具有了;办法有了。最后完成了,完成得比队长希望的还好。
 
有好几次,他们对我的工作感到希奇,以至监狱的领导人都来看我做工。因为外面那些设备齐全、技术力量雄厚的大厂都加工不出来的东西,我却利用仅有的一台铣床加工出来了。
 
常会有这样的事,我发现我的工作现在须要一种刀具或是工具,是原来没有想到的;我到仓库看看,刚好进了一批刀具、工具,刚好有我所需要的。不要说我是个没有行动自由的犯人,我就是一个自由人,马上去广州买,来回也要几天。
 
生产不断发展,工厂由原来的维修小厂,发展成为一个机床厂。设备越来越多,我所做的工作也越来越多,因为管生产的队长都信任我,将重要的工作交给我。最后,我因着技术革新的成功,成了全监闻名的人。为此监狱破例的给了我两次减刑的奖励。我知道减刑对我是没有什么意义的,我写报告给队长:“我知道,人民政府若复查一下我的案情,我的刑期早已没有了。我之所以将人民政府交给我的一切工作尽量做好,并不是想得到减刑奖励,而是想用我的实际行动来告诉人:一个基督徒是怎样做人的。”
 
二十九、“我知道我所信的是谁”
 
当我在工作上初露锋芒的时候,可能是队长们认为我什么都好,就是信耶稣不好,管教队长,张队长在打主意想教育我了。有一次,我从车间的空地经过,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,我就知道他想向我的信仰问题进攻了。
 
过了两天,他找我谈话了,拿了一本《马克思、恩格斯论宗教》的小册子给我看,希望我能借着这样的学习改造我的信仰。我告诉他,我并非不懂得马列主义对宗教的看法,只是我的信仰太深,无法改造的。我对他说:“我会使你失望的!”他说:“不会的。”
 
几个月以后,他又找我谈话,问我学习有什么收获。我说:“我开始时已对你说过,我会使你失望的,那些辩论我早已清楚。我也并不是不懂科学,我是读物理的。所有这些都无法改变我的信仰,因为我知道我所信的是谁。”
 
本来他一片心血,以为我多少总会说有点什么收获的,没有想到我却两句话顶死了。这使他怒不可遏,破口大骂起来:“你是什么东西,一个臭劳改犯。你间直污辱了耶稣!耶稣会要你吗?不知道羞耻!竟敢将革命导师的英明论断说成是‘辩论’。谁跟你辩论?你又要跟谁辩论?不害羞!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睛看一看,无产阶级文化革命以来,各条战线是怎么样的大好形势,死死抱着你的唯心主义不放……”
 
我没有料到会这样挨骂的,有点惶恐。可是我又没有其他办法,只好由得他骂。他能找到的语言,都找出来了;骂得也有点累了,见我还是一言不发,最后便大声呵叱道:“出去!”我拿起我的小凳子便走了。
 
已经几年了,他们没有来摸我的信仰。我就想尽自己的力量将工作做好,争取人们对我们的了解。经他这样一顿臭骂,重又使我的心一横——没有办法,由得他们煮还是烫!
 
然而,我只是挨了一顿骂,他却再没有别的办法来治我。对我好的队长还特特到我机床旁边来看我,以为我这样挨了骂会闹情绪。看见我一点事都没有才放心的走了。他们不明白,为着我们是信主的缘故,我们是喜欢这样被人骂的。
 
‘批林批孔’运动来了,张队长已经是大队长了。他借着运动又想来批判我的信仰了。我觉得好笑,他们在我的判决书上写着“为了誓死捍卫林副主席”,而把我关进了监狱。现在他们骂林彪是叛徒、卖国贼了,不但不将我的判决书改一改,转二个弯又说我们是林彪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,又批判起我们来了。我在报纸上看见,那些与林彪一起在文化大革命中浮起来的人物的批林批孔文章,他们总是那样革命,那样一贯正确。我真佩服他们的厚脸皮。
 
我们是上夜班,白天学习。集合点名的时候,张队长就点名说我:“人家全中国人民都在学习毛主席著作,掀起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新高潮。你却纠集一班人在那里念经。你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?是不是倒退复辟?……”
 
一个小麻雀在窗外安闲地在啄食。“哦主,我感谢祢,祢不允许,一只麻雀也不会掉在地上。人们曾经公开声称要消灭麻雀,可是经过了几场患难之后,麻雀却仍旧安然。哦主,实在,我的一切都在祢的手里,我不用害怕人。”
 
本来监狱是不准犯人谈论自己的案情的,队长既然这样点名说我,我就‘蛇沿打蛇棍上’,学习发言时承认自己的案情,让更加多的人知道我犯的是什么‘罪’,让他们知道我的信仰,我心里的盼望。
 
‘批林批孔’运动毕竟不敢像文化大革命那样搞了。大多数干部对我也比较了解了,我可以说没有受到什么冲击。只是同我一个大队的邓文清老弟兄受到的批评、恐吓却多了。每次大队开什么会时张队长都几乎恐吓他:“……你现在已是无期徒刑,再这样下去,你要考虑你的下场!”
 
三十、音乐哑人
 
还在文化大革命开始时,我们的《诗歌》不准唱了。世俗的,尤其是那些崇拜领袖的歌,却来强迫我们唱。我心里难过极了。我体会到“情愿我的右手忘记技巧”,“情愿我的舌头贴于上膛”那种心情了。每当要唱歌时,我就滥竽充数的动动嘴不出声。好在唱歌都是集体唱,容易混。犯人中很少会教唱歌的,有人提议要我教唱歌,我说:“不懂。”他们搞所谓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文娱演出,个个犯人都报名参加,只有我不报名。有一个不了解我的犯人小组长,硬将我的名写上去,我也不去,又惹得队长一顿批评。啊,批评吧!批评算得什么?只要不强迫我去唱那些使我心灵受践踏的歌就行了。
 
我觉得,如果让人知道我会唱歌始终有麻烦,便干脆说自己不会唱歌,什么歌都不唱。有时候诗歌在心里迥响,真是难以压抑。好在我开的那台机床因为电机装得不好,吵声很大。每当我看看左右无人,我就可以轻声唱诗。哦,我是多么喜欢这吵声,因为我能够在它的掩蔽下赞美亲爱的主。后来他们给我的机床换了一个电机,我还真的不愿意呢!
 
七六年下半年,社会上开展‘反击右倾翻案风’的运动,又是大强迫犯人唱歌。什么“新生事物歌”,什么“新天地、新人新事”,不但集体唱。小组唱,还要一个一个人单独唱。唱得好不好他们不管,却要你唱出字来。开始好多天了,明天就要轮到我了。我眼看着我的航船就要触礁了,只是我仍然安静,不焦急怎么过去。凭着多年的经验,我知道主会保守。第二天,我听见广播电台广播哀乐。注意一听,原来毛主席逝世了。有纪律宣布,犯人多少天内一律不准唱歌。感谢主,他又带领我过了一关。
 
打倒‘四人帮’之后,再没有强迫唱歌的事情发生了。七九年元旦,广播电台播放了一些世界名曲。一个犯人高兴的将我从床上拉起来,说:“快到大巷来听,你们的圣乐!”啊,是的,熟悉的旋律,熟悉的音调。我好像是在做梦,想不到我在监仓里还能够听到赞美主的音乐。我知道我快要出监了,真想放声唱首歌让他们听听,让他们知道我不是音乐哑人。只是,我试了试喉咙,啊,不行了,我真的唱不出来了。
 
三十一、忍耐等候
 
七八年,我已经是一个熟练、多能的技工了,又是监狱有名的技术革新能手。监狱的情形对我的信仰也已经完全没有了压力。几乎每个礼拜都有人得到释放。从家里的来信中我知道,我也快要出监了。
 
虽说快了、快了!可也还是不知其期的。春天过去了,夏天过去了,秋天又过去了;啊,又要打算在监狱里过年了。当我的心里空荡荡的时候,我会觉得难以忍受。看见有人出监感慨不已;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。当主的同在感觉明显时,我又觉得,这是出于神的旨意,这就是于我的最好,“哦主,我感谢祢!”
 
由于心有所感,我对一个犯人说:“《三国演义》中的左慈是个神仙,曹操令人用棍子打他,打的人都打累了,看看他时,他却睡着了。曹操将他关了一个月,放出他来时,他那苍白的脸反倒红了一点。左慈被关了一个月脸红了一点,我们被关了十年,脸也要红一点才行。”
 
三十二、“祢要领我到尽头!”
 
一九七九年四月九日,我终于出监了,平反释放。村里的年轻人,我几乎都不认识了。因为我脑子里的印象是凝固的,只记得我坐牢前他们的样子;他们竟都变了样了。监狱里的时间也是比较凝固的,我未入监时的一切我还记得非常清楚,因我觉得就是不久以前的事;他们却说已经很久了。我的一个姊夫对我说:“十年监牢,我以为你会被折磨得不成样子,成了老头子了,没有想到你还跟从前一样,一点都没有变。”
 
我们的老姊妹,曾恩真姊妹,七二年在监狱里已经蒙召主里安息了。她已经得着了主为她预备的赏赐。
 
八二年,与我一同坐监,一同得释的罗斯硕弟兄,因病逝世。我送丧时站在他的坟墓前有点羡慕他们:他们的路已经走完,而我却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苦难、惊吓、引诱在等着我;我是这么软弱,说不定还会失足跌倒,……。我正这样想的时候,圣灵给了我一句话:“他能保全我所交托他的,直到那日。”
 
“哦主,我感谢祢!我虽然软弱、不堪,可是祢有恩典和能力。只要我将一切都摆在祢的手里,祢就会保全我所交托给祢的,直到我俯伏在祢脚前,在义中见祢的面。(我的心啊,你应当在主里面安息!)哦主,我再一次将我的一切浇奠在祢的脚前,照祢的旨意,祢来带领我走完我当走的路!”
 
“耶稣祢是首先、末后,     祢要领我到尽头;
因着已往,我赞美祢,     为着将来我靠祢。
赞他!赞他!赞我恩人!   圣徒们哪当高声!
赞他!赞他!直到天上!   赞得完全赞得长!”
阿门!阿门!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
式微
一九八四年
  

 

Page: 1 2 3 


 
:: 回应列表 ::

未有回应

 

Copyright © 2006-2024 The Vine Media Organization Limited. All rights reserved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