現代社會,是一個以陌生人為基本關係的社會。
現代社會也有家族結構,但無名無姓的自由人,還是大多數。我們所有的結連,極少會超出個人經驗,不像過往的貴族或宗親世界,結連比我更大。
現代人愛浪漫,而浪漫,就是指兩個陌生人的吸引力。電影情節,就是青梅竹馬,也要後來分隔異地,有天重聚,點燃愛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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浪漫的相遇,其實說明都市人的無依,兩人在人海泛舟。 |
婚宴中,播放新人相識片段,正正見證新人是如何不相識:各自成長,度過各自的童年,甚至各自的中學,各自的大學。浪漫的相遇,其實說明都市人的無依,兩人在人海泛舟。
陌生,代表危險,只是,大部分的兇案和性暴力,都是熟人所為。熟人,不過是早一點認識的陌生人。
救災的故事感人,不因我認識故事中的他,也不是因為那個他是我的X。想伸出援手,從不考慮親疏。
政治的意識形態,設法為愛找一個理由,有理由的愛變質成為媚俗。狂熱的愛,就需要恨和摧毀作為它的回撞力。沒有敵人,怎襯托我愛?
我愛你、我愛他,這是倫理。我要先愛你還是先愛他,這是政治。
基督信仰,講的就是對陌生人的好客,對仇敵(某種政治分類)的愛,為朋友的犧牲,這些講法,不過是要說明同一種政治取態的愛。有些教徒滿足於政治意識形態的愛,背叛了天國的政治。
兩個陌生人,相遇的觸動,那是當代倫理的起點。《聖誕快樂》(Joyeux Noel, 2005),講的不只是浪漫情調,這愛同時摧毀了政治佈局,最終要以政治肅清,但它的起點,不過是聖誕的回憶,是陌生人間的友情。
浪漫的倫理,在於必逝,這是現代的品格基礎。總是在失去的過程中,是珍惜的原動力,不論親情、友情或戀情。現代人有品,先要愛護必逝的。
陌生,永遠有被騙的焦慮。異地情緣,火速結婚,然後才知是男人的騙局,浪漫的基本焦慮。
至於翻查男友的電話帳單,求證不忠,往往是自己不忠的先兆。對方坦白曾經隱瞞,真相大白,但坦白無從自我維持,產生「瞞得更透」的焦慮。
最終的隱瞞者,感覺是贏家。只是,那一點很熟悉,因為,那是互不相識的起點,兩個陌路人,那天就在這裡相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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