旅遊,之所以開心是因為陌生。熟悉的地方,也會令人快樂,但那不是旅遊的興奮。外地旅客,拿著相機站在皇后大道中拍照,或在旺角行人區拍頭上招牌,那種樂趣,在於他不屬於這裡。
跑到歐洲,語言不通,感覺份外自由。聽到另一個遊人說廣東話,就像兩個特務碰面,對望,微笑,擦身而過,繼續行動。
文字,宣告這是異域。拘謹的俄羅斯西里爾(Cyrillic)文字,優雅恬靜的法文,或是跳脫可愛的日文,在建築物表面刻劃城市的性格。還有那瘦削的簡體字,看在香港人眼裡,在完好的方塊字間,甩左漏下,提醒著中港兩地的錯落。
拿著相機,像孩子般四處探索,一臉傻氣,店員看著那潛在的進帳,無限寬容,剛好展現遊客期待的殷切笑容。
旅遊,不單是心態,遊客心態,是來自遊客跟地方的實質關係:陌生,但信任。跑到不信任的地方,那叫出差。那裡,包括戰地記者、黑工,和軍事侵略。
「有到外面玩嗎?」長假期以後,寒暄的第一句話。旅遊,就是離開。旅遊,要忘記會回來,但它知道會回來。忘不了回來不如不去,從此不回來沒人敢去。
旅遊,是經濟關係。遊客一定是消費者,人家歡迎你來付錢,貢獻外匯,但你別想打工,把錢帶走。在定義而言,沒有不是消費的旅遊。對刻板的逛街大食大喝旅行團有反省是好事,但另類旅遊怎麼另類,還是消費。
遊客一定是外人,體會當地民生,說明你是外人,我從不用「體會」香港生活,說明我是香港人。
「大開眼界」是旅遊的快樂。意思是,陌生的地方向我承諾,我的人生有著新的可能。旅遊是信任,快樂因為有將來。容易相信人的,旅遊會比較快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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遊一個地方開心,因為知道會再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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遊一個地方覺得開心,是因為我知道會再來。再遊舊地,總是沒那麼開心,因為許下承諾的地方,變了。
旅遊,是一種經濟實力。有點錢,才可以旅遊,包括流浪,窮的叫做盲流。十九世紀,郵船旅遊,是中產階級的奢侈玩意,至今不變。古時江南遊樂的是富家才子,順道泡女。泡女,也是經濟實力。
小孩在家裡爬行,四處遊歷,盡是驚喜,因他信任一切。他見到雲上有城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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